第十一回 韩亮误入红菇峡 乐和赶赴崇-《樱桃传》

    费推在家里设了宴席,答谢孙立救命之恩。到了费推府上,见一个丫鬟,唤作菊芳的,人倒是机灵。费推吃得大醉,倒在地下。穆氏慌道:“怎醉得死猪一般?”与孙立,将他抬上楼来,安置在床上。原来,这楼上一间大房,前半间安一副春台、桌凳;后半间铺着卧房,贴里安一张三面棱花的床;两边都是栏杆,上挂一顶红罗幔帐;侧首放个衣架,搭着手巾;旁边放个洗手盆;一张金漆桌子上,放个锡灯台;边厢两个杌子;正面壁上挂一幅仕女画;对床排着四把一字交椅。安置了费推,走到前半间来,穆氏欲送孙立下楼,不料孙立色胆包天,一把将她楼住。穆氏大惊,急欲挣脱,怎挣得脱!孙立将她放倒在地板上,剥了精光,就在地下,将她奸了。事毕,穆氏嘤嘤哭道:“明日费推知晓,他必杀了我。”孙立笑道:“他醉得死猪一般,怎会知晓?”穆氏道:“菊芳那小妮子,本是我从家带来的丫鬟,却攀了费推,与他睡了,成了他耳目。你我这般动静,怎躲得了那小妮子的耳朵?”孙立问道:“菊芳在哪里?”穆氏道:“在楼下丫鬟房内。”孙立道:“你同我下楼,你叫她开门,我入去将她也奸了,拉她做一伙。”穆氏随孙立走下楼来,敲了丫鬟房门。菊芳来开门,见是穆氏与孙立,吃了一惊。孙立闯入房内,捉住了菊芳,将她摁在床上。菊芳不从,孙立道:“你若不从,将你杀了!”菊芳无可耐何,被孙立剥了衣袍,也奸了。与穆氏做了一伙,单单瞒着费推一个人。

    此后,费推隔三岔五来叫。孙立早就厌烦乐大娘子,巴不得日日不归家。费推来叫,既有酒吃,又得风流,孙立怎不来?费推每每吃得大醉,不省人事,瘫倒在地。孙立则与穆氏、菊芳,到他床上鬼混。临走,始将他抬上楼,安置到床上。自从与穆氏勾搭上了,打得火块一般热,孙立又是惯弄此事的,直弄得穆氏与菊芳神魂颠倒、欲罢不能。费推千不合,万不合,叫孙立来家吃酒,自是引狼入室。自古道:“风流茶说合,酒是色媒人。”说的正是此理。

    且说回头。当日,乐和与乐大娘子在楼下厅堂里,乐和问道:“姐夫何时成了这般嘴脸?”乐大娘子哭哭啼啼道:“自回了登州,他怨我不曾生养。与他娶了妾室,也不曾生养。是他不能生养,却来怪我!见他脾气愈发古怪,那妾室弃了他,留在了登州,不与他南下。只我跟了他来,他却日日骂我没用,没一日好嘴脸。”乐和道:“自古道:不孝有三,无后为大。然怎能怪你!他这般嘴脸,你何不弃他而去?”乐大娘子叹道:“舍不得也。夫妻十几年,岂能说弃就弃!”乐和道:“我的姐姐,你刚才听他说话,可有惜你之意。只要你陪他去死,你又何必随他!”乐大娘子犹豫道:“且容我思量。”乐大娘子在厅堂里啼哭了一夜,苦花了脸。五更时,叫醒丫鬟,造了饭菜。

    天明时,孙立起床,吃了早饭,去了大将军府,与苗傅商议了一回城防事宜。孙立托词查看城防,猴急着,去了费推家。穆氏开门,见是孙立,吃了一惊。穆氏尚在服中,孙立已来,怎不吃惊!孙立进门,回身拴了门,抱起穆氏,叫上菊芳那小妮子,一同上楼快活去了。乐和则领乐大娘子,出了城门,径望红菇峡去。城门军士报入大将军府:“孙将军妻弟乐和,领了乐大娘子,出了城门。”苗傅疑狐道:“孙将军知否?”左右你望我,我望你,不答话。苗傅道:“孙将军何在?”左右道:“不知也。”苗傅怒道:“快寻孙将军来!”左右吓的,赶紧去寻。苗傅叫来鲍家宝,令道:“速去将乐大娘子两人截回!”鲍家宝得令,领二十个军士,皆骑了马,急急赶出城去。

    鲍家宝骑一匹胭脂马,追出二三十里地,赶上了乐和、乐大娘子。鲍家宝叫道:“乐大娘子留步!”乐大娘子勒住马,回身问道:“鲍将军赶来,所为何事?”鲍家宝喝道:“苗大将军有令,乐和、乐大娘子且随本将返回崇安。”乐和在一旁道:“我乃武奕郎,你怎敢对我发号施令。”鲍家宝道:“管你甚么郎,我只听苗大将军号令。”乐和道:“苗大将军管天管地,还来管我与姐姐?”鲍家宝道:“在崇安地头,都得听苗大将军的。违令者,就地擒下!”乐和拔出佩剑,笑道:“看你怎么擒得了我!”鲍家宝喝道:“看我来擒你!”挺八尺火龙刀,拍马来擒乐和。

    这时,却听见旁边一个清脆的声音道:“苗大将军好大威风,在崇安都得听他的,难道那崇安已非皇土?”鲍家宝勒住马,寻声望去,只见一个英俊少年,年方十四岁,面如冠玉,鬓若刀裁,眉似墨画,唇红齿白,穿一领白色长袍,脚蹬褐色皮靴,骑一匹褐色追风马,拈一杆银枪,腰间跨了弓箭。

    有几句话,单道这少年好处,但见:齿白唇红双目明,两眉入鬓面清俊;细腰宽膀似猿形,百步穿杨神臂健。能骑劣马,专使银枪。人称小箭神,大号花逢春。

    这美少年是谁?小李广花荣之子也,名字唤作花逢春。花荣与智多星吴用,一同在宋江墓前,自缢身亡。花荣浑家,唤作花恭人的,独自抚养花逢春,将其养大。花逢春自小聪明伶俐,人见人爱。十二岁时,一日夜里,梦见一个年轻将军,一双俊目,齿白唇红,眉飞入鬓,细腰乍臂,银盔银甲,拈一杆银枪,腰间跨了弓箭。年轻将军传授花逢春银枪法、神箭法。清晨,花逢春醒来,将梦告知花恭人。花恭人大哭道:“他是你爹爹也!”花恭人取来花荣银枪、弓箭,交与花逢春。依爹爹传授之法,花逢春练就了好枪法,练成了神射手。十四岁时,自作主张,辞了花恭人,外出闯荡江湖。

    清风寨在山东,地处扬子大江以北。自金兵南侵,立张邦昌为傀儡皇帝,国号大楚,清风寨属大楚之地。金人退去后,赵构立,清风寨复归大宋。金人复南侵,将赵构赶往江南,立刘豫为帝,国号大齐,清风寨归大齐。话说花逢春离了清风寨,迤逦来到扬子大江边上。听闻大宋皇帝渡了扬子大江,现居杭州。花逢春寻了条船,偷偷渡过扬子大江。船上,听船夫言:苗刘作乱,被韩世忠、张浚、刘光世、张俊、吕颐浩等人平叛,赶出了杭州,韩世忠正在追捕逆贼。花逢春寻思,不如去投韩世忠,擒贼立功,好显自己本事。这般想,问了人,知逆贼苗傅在崇安,花逢春便望崇安来。来到崇安城外,却见一男一女被人追赶,花逢春勒住马观望。听了两边搭话,知那追赶者是苗傅的人。花逢春来了精神,拍马向前,来杀苗傅的人。

    鲍家宝见有人来出头,张眼望去,喝道:“你这小孩,长得倒是好看,却说作死的话。你敢骂苗大将军,不想活了么?”花逢春摘下弓,搭上箭,笑道:“你才不想活,看我要了你的狗命!”说言未了,箭已射出,“嗖”的一箭,正中鲍家宝,箭枝穿透了颈脖。鲍家宝不曾提防,颈脖中箭,仰身便倒,跌下马来,死了。二十个军士一看不是头,忙不迭调转马头逃命,一溜烟跑不见影了。

    乐和插回了佩剑,喝声道:“好箭法,恰似花荣神箭!”花逢春见他这般说,不由心头一震,问道:“你识得花荣么?”乐和道:“岂止识得!我是铁叫子乐和,与小李广花荣乃梁山兄弟也。”花逢春道:“原来是乐和叔叔。我乃花逢春,绰号小箭神,小李广花荣不是别人,正是我爹爹也。”下了马,过来向乐和、乐大娘子行了礼。乐和、乐大娘子也下马来相见。

    乐和喜极而泣,说道:“我见你相貌极似花荣,腔调也似花荣,故意说了花荣名字,不想你真是花荣之子。难怪贤侄小小年纪,竟也这般了得,你父神箭有传人尔!敢问贤侄,此来所为何事?”花逢春道:“小侄来投韩将军。”乐和道:“韩将军尚在梅子岗,来这里尚需时日。”花逢春道:“梅子岗在何处?”乐和道:“望西几十里便是。”花逢春道:“只半日路程,我便去了。乐和叔叔不投军么?”乐和摇头道:“你去罢,我回红菇峡隐居。”花逢春掏出腰刀,割下鲍家宝人头。别过乐和、乐大娘子,提上鲍家宝人头,望梅子岗疾驰。乐和、乐大娘子谢过花逢春,另望红菇峡去。

    二十个军士骑马疾驰回城,报说鲍家宝被一个美少年射死。苗傅见又损一将,恨恨不已。此时,左右去了两个时辰,在费推家中寻见孙立,领进大将军府衙来。费秀听闻,气不打一处来,取了弓,搭上毒箭,在那里候着。见孙立进来,一箭射去。孙立吓一跳,慌忙躲闪,毒箭从发稍上掠过。苗傅喝住费秀。费秀不依不饶,破口骂道:“孙立,你个龌龊淫贼!费推在前方舍命,你却奸[淫]他浑家,我必杀了你这禽兽不如的淫贼!”费秀瞪圆了眼,气愤愤离开了大将军府。

    苗傅叫孙立坐下,沉下脸,问道:“乐和领了你浑家,去往了何处?”孙立惊道:“兀那臭婆娘去了哪里?我宰了她!”苗傅喝住,说道:“一早出城了,你如何不知,尚与那穆氏鬼混!”孙立见这般说,知苗傅起了疑心。孙立拖家带口,且带几个人来投,势力颇大,又与樊瑞同出梁山,遂被苗傅收为心腹。如今,孙新、顾大嫂、樊瑞战死,邹润却跑了。乐和恰在此时来,领走了他浑家。如此这般,任谁都会有疑。孙立慌忙跪下道:“自从跟了大将军,孙立便是大将军的人了。生时伏侍大将军,死了也只是大将军部下一个小鬼!乐和昨夜来,劝我弃了大将军,遭我申斥,我绝不叛大将军!岂料他今日竟领了臭婆娘,兀自去了。那臭婆娘既去,我便写休书,休了她!”

    苗傅见说,走下阶来,扶起了孙立,说道:“孙将军请起。非我疑孙将军也,此事原本古怪。”叫孙立坐下了。苗傅又问:“穆氏之事,你待怎处置?”孙立道:“我休了臭婆娘,娶了穆氏便是。”苗傅道:“如此甚好!”叫靳开,去寻费秀来,与费秀当面说了。靳开乃是费秀丈夫也。靳开去了一个时辰,回来报说:费秀去费推家中,杀了穆氏与丫鬟,不知去向。苗傅、孙立皆惊呆了。

    却说费秀离了大将军府,望费推家里来。穆氏来开门,见费秀杀气腾腾,吓了一大跳,转身要跑,哪里跑得了!只见费秀扑了上去,将穆氏摁倒在地。穆氏叫道:“姐姐休得怪我!孙将军用强,我一个小女子,怎么抵挡得了他?”费秀并不答话,拔出宽剑,去穆氏颈项上,砍下了穆氏脑袋。走入院内,只见菊芳要逃,哪里逃得了!也被费秀擒了,割下脑袋。费秀提了穆氏、菊芳脑袋,走回自己家中。大街上满是人,见是费秀,哪个敢管!

    入夜,费秀来到孙立府邸对面,潜入一户人家。上了楼,推开窗,取了弓,搭上毒箭,候着孙立。戌时,孙立领了两个军士,回到家门前。费秀喝道:“孙立淫贼,拿你狗命来!”说言未了,“嗖”的一箭,正中孙立,箭枝穿入后心。可怜孙立这般英雄,只为奸[淫]了一个女子,惹怒了毒箭手费秀,躲得了初一,躲不了初二,终被毒箭射中,在自家门前白白丢了性命!

    费秀来到府邸前,喝退两个军士。见孙立尚未死去,费秀拔出宽剑,挑开孙立衣裤,割下孙立裤裆里的家什。孙立大叫一声,疼死过去。等孙立醒来,费秀一剑一剑割肉,千刀万剐了孙立,直至孙立气绝,挥剑劈下孙立脑袋。费秀回到家中,将孙立、穆氏、菊芳三颗脑袋供在祭台上,燃了香,祭奠了费推。

    费秀擅杀大将,千刀万剐了孙立,苗傅究竟如何处置?欲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